纪念著名人物画家——黄均

202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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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资料】纪念著名人物画家:黄均 北京工笔重彩画会

曾旭珍藏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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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均


1914年出生,字懋忱,国画家、艺术教育家。北京人。自幼酷爱绘画。1928年加入徐世昌(北洋军阀总统)主办的北京中国画学研究会学画,该会会长金城(号北楼,名画家)和副会长周肇祥(号养庵,名画家),会中名家济济一堂,如齐白石、陈半丁、肖谦中、秦仲文、马晋,吴镜汀、徐燕孙、王雪涛等大师分别授课,最初黄均从徐燕荪习人物画,继而从师陈少梅、刘凌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30年,他又拜溥心畲为师,学北宗山水画和书法。1934年在中国画学研究会毕业后,被聘任为该会助教。1938年进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先后担任助教、讲师。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徐悲鸿任该校校长,对黄均很器重,约定他每周必须交两幅新画,徐诚挚地给予指导,并极力倡导国画创新。黄均同徐悲鸿相处八年,在如何推陈出新方面,受益匪浅。

黄均从事绘画艺术和教学迄今70馀年。他善于学习,勤于耕耘,在继承和发扬我国工笔重彩的传统技法,描绘人们所熟悉的历史人物和传说故事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绩。他又努力探索创新,以传统技法表现当代题材,成就也很可观。他兼善山水、花鸟和界画(画古建筑的绘画,用界尺画出,由此得名)皆有独特风格。在近三十年中,他多画兰竹。这些画既来自对实物的细心观察,又参以元明墨竹、兰草用笔用墨的精髓,疏密适当,浓淡得体、含蓄有致,生机勃勃,给人以美的感受。几十年来,黄均创作了大量年画及单幅画,其代表作中:古典题材的有《文姬辨琴图》、《史湘云醉眠芍药圃》、《琵琶行》、《木兰理妆》、《白居易》、《民族英雄郑成功》等;现代题材的有《英娘试舞》、《心花怒放》、《蝴蝶泉边》、《草原轻骑》等。

黄均举办过个人画展,参加过一些全国重要的画展,《文姬辨琴图》荣获庆祝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二等奖。他还参加了北京工笔重彩画会和纽约东方画廊在纽约合办的《中国工笔重彩画展》。他有不少年画和单页画陆续出版。他的工笔仕女画《杨贵妃》由人民美术出版社作为1995年年历单页印行。此外,他还著有《仕女画研究》、《中国画技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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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散花》



纪念著名人物画家黄均


黄均先生从艺80余载,以仕女画闻名于我国画坛。他继承并发扬了传统工笔重彩画的技法,笔下的仕女人物造型神逸,笔法多端,尤其是在描绘人们所熟悉的历史人物和传说故事方面取得了卓越的艺术成就。黄均先生善于学习、勤于耕耘,“金针度绣 巨刃摩天”是他毕生的艺术理念,也为今天的艺术家们树立了从学、从艺的榜样。


黄老一生潜心于书画,与世无争,更为难得的是,他有一颗童心,留下了很多为人津津乐道的趣事。在黄老逝世一周年之际,他的女儿黄薇,弟子寇镇、王润、金大钧用文字再忆黄老生前的点点滴滴,以此表达对这位低调谦和、淡泊名利的老人地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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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独酌》






难得糊涂的父亲

文/黄薇


  家父仙逝将近一载,回忆起老人将近百岁的生活,许多事是值得我们回忆的。他对于绘画的专心和一丝不苟,许多朋友、学生在报刊中已经有诸多描述。这里我只想粗浅地谈谈老人的生活。

  画家一般都长寿,因为他们在作画时运气、做气功,许多人都持这种观点,对错与否,是否有科学的依据,我不得而知。但作为他的女儿,与老人相处多年,又生活在一起,父亲饮食、作息都不规律,但却能长寿的原因在于有个良好的心态。

  生活中,父亲历来爱吃肉,不爱吃菜。有菜上桌时,他只挑肉吃。因为他属虎,经常开玩笑地跟我们说:“你们见过老虎吃草吗?”妈妈想出一招治他,包了饺子给他。这样他就不可能再从饺子里挑肉吃了。无奈老母先于老父过世,便没人逼他吃饺子了。

  作息上,我的记忆中,先父从来没有在晚上12点之前上床就寝的,基本上是凌晨两三点钟才上床,或许这也是老虎夜间活动的本性吧。还有就是心态,我认为父亲一生无所求,只专心画画,干他喜欢的事,不问政治、不求功名。他把全部的时间用在了绘画、书法和诗词上,作品往往是诗书画合一。当下,像他这样的画家少之又少,有人戏称他为现代的唐伯虎。

  在追名逐利的社会里,有很多对父亲不公的事情发生,他只抱怨几句便作罢。但对画作却精益求精,一幅“天女散花”耗费了他10年的心血。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条件下,许多名人成了富翁,但父亲对钱似乎没有概念。记得他曾经将一幅很珍贵的画作随便就赠与了人,而后来,那位受赠者把那幅画作卖了,买了一套房子,他知道后,也没有丝毫的不高兴。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从美国回国探亲时,他对我说过:“爸爸没钱给你买房子,只能给你买一件毛衣。”直到老父过世,他也没用画作买过一处房产。

  父亲的一生对于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生活都由母亲来打点。在我的印象中,有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母亲过世后,哥哥和嫂子即搬过来与他同住。有一次,嫂子外出给他买了一点他想要的东西。父亲问她多少钱,嫂子说4元,于是父亲数了4张100元的票子,给了我嫂子。大家知道后都说,那这样以后他的东西大家轮流帮他买好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难得糊涂”。他就是这样一位把金钱看得很淡的人。

  除了爱吃肥肉,家父生前还喜欢吸烟,吸得最多时,一天一包。但随着年纪的增大,烟瘾慢慢地减少了很多。但喝茶是他终身的习惯,而且是极浓的茶,他只喝福建的花茶,茶叶泡开时几乎占满了整个茶杯。或许正是这喝茶的爱好,帮他克服了不良的饮食习惯,使他延年益寿,是否真是如此,我们也不得而知。

  现在,社会的压力很大,尤其是年轻的一代,希望各位读此文后,调整好心态,大是小非要糊涂一些,身体健康一些,享受到生活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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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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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轻骑》





我的老师黄均先生

文/寇镇


  黄均先生是当代德艺双馨的工笔重彩绘画大师。他老人家的绘画理论和实践,在当代起着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作用,直接影响着今后中国传统工笔重彩仕女画的方向。

  我是1970年拜黄均先生为师,为入室弟子。黄老先生教学生,强调打牢基础,从长计议,不搞短平快。他说:书画同源,相互贯通。书法好了,绘画时的线条就立得住、就有力度、就有内含、就能随心所欲。中国画中线条的起伏顿挫、舒缓疾徐,完全是情绪记录,是书写出来的。

  黄老先生教学的另一特点是,以诚以忱,尽心竭力,不藏不掖,不留后手。他常跟学生说:“跟我学画,只要认真学,我就把我的本事全告诉你们,决不误人子弟。”

  黄老先生在工笔重彩仕女画坛上,独树一帜,难能可贵。他在绘画技法上有继承、有发展、有传统、有创新。他老人家十分强调坚持使用传统矿物颜料。曾多次告诫我:“这是中国画的老传统,虽然费工、费时、费钱,但一定要坚持,尤其是现在画界较浮躁之时更不能丢弃。”为此,还给我介绍了中央美院王定理先生,让我向他学习制作和使用矿物颜料的方法。在绘画颜料上,黄均先生博取众长,当他发现国内外有好的绘画颜料就去买,并推荐给学生们使用。出国时,外出所去最多的地方便是到绘画颜料商店。耳濡目染,这便也形成了学生们的外出习惯。先生还经常教导我们:“搞工笔画,也要注意学习写意画。画人物画比较难,有‘人’必有‘物’,物是补景,要学习花鸟、山水及界画。”可以说,先生的人物、花鸟、山水、界画,样样皆精。

  我跟随先生40余年,深知先生平和待人、从容安详,一心向画,不怒不争。老人家告诉学生们:“学习中国画,尤其工笔重彩画,要珍视光阴,耐住寂寞,从容度日。因为一幅好的工笔画绘制成功,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时间才能完成,脑中不能有名利思想,不能心存杂念,否则是画不好的。”

  向老先生学画的40多年,我不仅学习了绘画技法,更重要的是学习做人的境界。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画的意境便有多高;艺术的价值,在于传达真善美,净化人的心灵。画是内心轨迹,是文化,更是人品的展露。历代画论均强调人品、画品问题,说“画如其人”就是这个道理。人物画注重神韵,这个“神”来自于文化修养,来自于心境从容安详。

  黄均先生驾鹤西去己经一年了,可他老人家不朽的绘画作品、高尚的人品,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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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云醉卧芍药茵》






爱听流行音乐的老爷子

文/王润


  斗转星移又到中秋,思恩师叹流年,感慨万千,再不见怹滔滔不绝谈诗论画,再不见怹顽童般的笑脸,历历往事涌上心头,使我久久不能平静……

  黄均先生是中央文史馆馆员、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我国享有盛誉的工笔画家,同时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黄均先生是我母女两代人的老师,我母亲任嫣叔曾就读于北平老艺专,受教于黄均先生。几十年后母亲又亲自把我送到先生门下学画。

  当时,先生生活条件不好,家中只有一张三屉桌。我每天在他午睡时借用他的画板,等他醒了请他检查我临的画,指出毛病。他孜孜不倦的教诲使我在绘画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还记得我第一次起稿子创作时,构想挺好,可到纸上就不行了,自己都看不过去。我硬着头皮拿画到先生家,他很认真地看了又看,说:“你的构思不错,只是人体的姿态不对。这样吧!我给你描个人体,你自己给她们穿衣服、梳头,回来我再帮你改。”最终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第一幅作品。

  百善孝为先。我在黄均先生身边深深感受到他对高堂老母的孝顺!每天早上,无论有什么事情,70多岁的他都要先给母亲预备好早餐,再做自己的早餐。在先生心中,尽孝道比绘画更重要,这让我深受感动。

  先生绘画从传统中来,但并非泥古不化,而是善于在艺术上博取众长。他喜爱音乐,爱听流行歌曲。有一次我去看他,屋里音响放得很大。进屋后,先生从画案上抬起头来问我:“知道这是谁唱的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嘿,这都不如道,是蔡琴哪!她唱得好极了,你要多听听,能激发灵感呢!”看,他多时髦。

  先生迈入90多岁高龄之后,体力不支只能卧床。去年中秋,我买了一对会叫的小鸟放在先生床头,说:“你画过的,这是什么鸟啊?”他望着笑了,半天说出两个字:“鹦鹉。”看先生说话那么吃力,我心酸极了。谁知几天后,先生竟永远离我而去了!望着灵桌上摆着为他买的鹦鹉,我的心情无以言表。我会牢牢铭记先生对我艺术上的悉心教诲,争取画出更多佳品以慰藉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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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环调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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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权度化吕洞宾》






丹青不知老将至

文/金大钧


  转眼恩师黄均先生已仙逝一年了,但老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想起我从1964年从师学画的40多年,怀念之思绵绵不绝。

  黄均先生出身于名门望族,其家族在清末民初的几代人中都有著名的学者、诗人。黄均先生从20世纪30年代就在中央美院前身的美专任教,直至晚年;并于80年代进入中央文史馆为馆员。黄门一家5人均为前后期的中央及北京文史馆馆员,这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

  黄均先生在国画技法上非常全面,不但擅长工笔重彩古今人物画,还特别擅长青绿金壁山水画、界画和工笔、写意花鸟画。此外还写得一手好书法。黄均先生也非常重视古典文学,他会朗朗上口地背诵上百首唐宋至明清的诗词歌赋。他曾多次讲过他年轻时拜师于著名画家溥心畬的经过。他第一次去拜见溥先生时,一进门溥先生就问他学过作诗没有。黄均先生当即把他十几岁时在爷爷教导下作的“黄莺”一诗朗朗念出……

  溥先生听后很高兴地说:“你学过作诗,古文底子一定是不错的了。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如果不懂中国古典文学,就不会学到中国画的精髓,那是没法教的……”黄均先生总是用他的学习经历教导我一定在学画的同时还要多读古典文学,尽可能多地学习传统的中国古典文化,因为这是一切艺术,特别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指导,是灵魂。

  黄均先生一生淡泊名利,胸襟开阔,这是他的长寿之道。记得一次展览会把他最得意的代表作包括“天女散花”在内的数幅作品全部丢失了。黄均先生不但没有耿耿于怀纠缠不休,反而笑道:“看来我的画还是很招人喜爱,有收藏价值的。不知这便宜让谁得了去了,哈哈……”

  黄均先生在生活上是一位大智若愚、活泼有趣的老人。他爱猫爱不释手,在家人眼里,猫是黄均先生家里永远占第一位的贵宾,连孙子、孙女都要往后排。老人爱唱歌,到了公开场合总是主动地为大家唱出一曲,每次都会得到大家由衷的掌声。有人说他老人家记性不好,见面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人家贵姓,可老人记歌词却迅速而准确,背诗和学英语更是老人家晚年的两大爱好。

  黄均先生的一生,人品好,艺品绝。作为他的弟子,愿追随先生的足迹,更好地传承优秀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学艺术,为新时代绘制更宏伟壮丽的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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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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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周文矩扑蝶仕女》





“老竞天成——黄均书画作品展”研讨会


2011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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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袁武(北京画院副院长)

欢迎各位参加“老竞天成——黄均书画作品展”研讨会。黄均先生是传统工笔人物画界的前辈,今天的展览让我们感受到一段尘封的中国画史。首先要感谢像黄均先生这样勤奋、有才华的工笔画家们的努力,使得工笔画,尤其是传统工笔技法得以传承和发展,令我们及以后有志于学习中国画的晚辈们有平台、有阶梯、有渊源去探索。今天这么多理论家到场,大家可以就黄均先生的艺术谈一谈自己的理解和评价。

今天参会的理论家有:北京文史研究馆馆员、黄均先生的叔叔黄正襄先生、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尼玛泽仁先生、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李树声先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龚产兴先生、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金鸿钧先生、《艺术》杂志主编杨庚新先生、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李燕先生、著名工笔重彩画家蒋采苹老师、北京画院工笔画家王庆升老师、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副院长李洋先生、中国国家画院理论家赵力忠先生、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陈谋先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朱京生先生、著名理论家包立民先生、黄均先生的学生金大均先生、雷公先生、王润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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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点睛》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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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点睛》之二






李燕(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今天来参观展览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要看看黄均老师的作品;第二就是要在研讨会上发言,其实我也是黄均老师的学生。虽然现在我也是一名“教书匠”,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学习的时候,黄均先生所讲授的工笔重彩课,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黄均老师上课的时候特别认真,同作画一样认真。当时他带我们去怀柔写生,住在农村,睡在一条大炕上。因为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活条件非常不好,那时候旅游事业还没有开展,道路建设比较落后,坐在大卡车上颠簸不已。但那里的景色真是美极了,而且黄均先生特别认真,穿草丛、过溪流,非要找到最美的景色才让我们画写生。他与当地老乡的关系也非常好,人家听说是京城来的大画家,于是和黄老师说给我们画一只鹦鹉吧,黄老师当时就答应了。晚上回来在煤油灯底下认认真真地画,并不是应酬画,勾线、上色等等一道工序都不缺.

黄均先生对人非常真诚,是一位认真作画的艺术家、一位认真教书的老师,他在生活方面并不花心思。他在绢本上画工笔仕女,从打稿子到白描稿,一道道工序非常严谨,每天只能画很小一部分,现在很少有人愿意花费这么大精力画画了。他坚持传统技法、认真作画,在这方面黄均先生永远是我们的老师。今天我来这里就是重温黄老的艺术,学习他的艺术精神。现在的社会比较浮躁,看黄均先生的作品能让人的心静下来。另外,现在经常有人说要超越传统、突破传统,我不知道说这些话的人自己有没有掌握传统的工笔重彩,如果掌握并熟练了传统的技艺,那么即使再往前走一小步也是进步的。但是很可惜,这些想要超越传统的人懒得下功夫去研究传统,以为自己造字、造词用于作品命名就是创新了。苦禅老人经常说三个字,“真、美、善”,没有真诚是发现不了美的。如果你创造了美的作品,为社会营造美的环境做出了贡献,那就超越了绘画本身的美,就是善。

另外,我要感谢北京画院,这些年办了一些不错的展览。我想恐怕若是对黄均先生不加以大力宣传、举办展览,美术界将会慢慢淡忘这位老先生。作为黄均老师的学生,每当我画工笔画的时候,脑海里总能浮现出当年黄先生认真教学时的光辉形象。学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当场就给我们示范、演示,怎么勾、怎么染,细致极了。所以,我们还要多向黄均先生那一代老先生们学习这种认真教学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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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亭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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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






黄正襄(北京文史研究馆馆员):

我虽在辈分上是黄均的叔叔,但是他却比我大十岁。一岁时我就跟他在一起,直到我三十五岁我们才分开,所以黄均很多事情我都是亲历在目。黄均的文采很好,但是很少有人提及,可能现在很少有人提诗词格律了。其实,黄均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并不低于他的绘画水平。唐诗三百首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这都是小时候同他母亲学习的结果,我也是他母亲的学生。当然还有一些家传的原因,黄均先生的祖父中过清代的举人,他的叔祖父是清代的翰林。所以黄均在一些公众场合十分注重诗词歌赋,我记得有一次湖南曲园酒家狗肉宴搞笔会,很多文史馆的馆员都去了。当时黄均当场写诗“昔日狗肉做佳肴,壮士入秦胆气豪。今日曲园能盛宴,敢将此味入庖刀”,韵脚和平仄都很讲究。

另外,黄均有很浓厚的爱国思想,一辈子只在一家单位工作。建国前,黄均画画的条件非常困难。当时我们家的条件不好,只能把黄均画的《十二金钗》拿到荣宝斋去卖。当时很多日本人邀请黄均去日本开办的单位工作,可是黄均不答应,一直坚持在学校教书。一开始他在北平艺专做的是助教,后来慢慢升为讲师、副教授、教授,在中央美院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我在李燕先生的基础上补充两点:一是黄均的家学渊源。黄均一家有五位文史馆馆员,这在文史馆的历史上还是没有的。二是黄均的爱国主义思想很坚定。他现在九十七岁了,还天天看电视新闻,不忘关注国家的稳定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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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梅妆图》






陈谋(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我于1955年进入到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那时候黄先生教工笔重彩课,当时他还不到四十岁,黑黑的头发,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上课时非常认真,学生请教问题或者请他做示范,他都是有求必应,讲解起来不厌其烦。后来我在创作和教学上也走向了工笔重彩画的道路,这与黄先生有很大关系,可以说他对我起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直到今天,我所用的技法和工笔重彩方面的知识有很多都是从黄先生身上学到的,继承了他既传统又有现代感的画风。

在我的记忆中,有几个时期与黄先生接触是比较多的。一次是在山西永乐宫临摹壁画,黄老师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之一。当时我们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虽然条件很艰苦,但是生活都很乐观。黄先生平时喜欢唱歌,虽然当时处于“大跃进”时期,生活工作都很紧张,但是我们在黄先生还有其他先生的精神带动下,生活地还是很乐观。关于黄先生的文学修养,在永乐宫的时候我是深有体会的。那时黄先生作诗我们就跟着学习吟唱。记得词是这样的“挑领黄河畔,纯阳永乐宫。古木参天地,朝花应日红。殿老挥毫暗,栏高落墨重。他年河清日,应有画师功。”那时候我们师生生活在一起感觉其乐融融。后来,在磁县下放时期,我们都要到部队接受劳动改造。生活的确很艰苦,每天扛着沉重的工具走很远的路下地干活,身体上、精神上都经受着很大压力。经过这三年多时间的朝夕相处,我发现黄老师的性格非常开朗,不好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好多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他不明白也不去关注。你能感觉到他的性格很纯真,有很多孩童的天真、可爱,我觉得这也是他能够长寿的原因之一.

再说黄先生的作品,他的画不仅仅是传统的代表,他所吸收的营养是全面的。黄先生十分注重写生,创作有很多写生作品,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既有现代的造型能力又有传统的功夫。他的审美也不是旧式的观念,而是在一个承前启后的位置上。希望我们能好好总结黄老师的经验并把它发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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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仕女》






阿里·雷公(黄均先生弟子):

黄均先生是一位无私的人、心胸开阔的人。说他无私不仅是因为很多人向他索画,还包括我们这些学生请他给题字题词,他仍乐意为之。当时我创作了一幅名为《聊斋》的作品,拟了一篇文字,黄老师利用整个下午的时间逐字逐句进行修改。跟随黄老师不仅可以学习画画,他在为人与文学修养方面都对我们有很大帮助。这些老先生经常要求我们多看书,多题诗、题字,这都要感谢黄先生这一代老先生对我们的无私指导。前段时间,我拿着孩子画的《水墨鳜鱼》去给黄老先生看,他还为作品题了字“悠哉游哉,江湖自在”,一下子作品就升华了,有了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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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委书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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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好》






金大均(黄均先生弟子):

我从1964年开始跟随黄均先生学画,1972年正式拜师一直学到今天。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感受到老师身上优良的传统,也一直在思考目前仍争论不休的话题:究竟是该继承传统还是发扬创新?我谈一下黄老师的看法,黄老师十分注重传统,他在古典诗词、古典文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从小就受家学的影响,此外自己一直也很努力。他经常和我们讲当时拜溥心畬先生为师的故事。他去拜师的时候,溥先生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作诗吗?”黄先生说“我会,我学过。”溥先生便让他吟一首自己作的诗,黄先生当即念了一首14岁创作的诗,这首诗当时还得到了爷爷的赞赏。溥先生听过后当时就欣然接受黄均做学生了。他说如果不懂古典文学就不会画画,所以也不会收为学生。黄先生一直用这个故事教导我们,如果没有真正掌握中国文化传统,那么画出来的中国画就是没有灵魂的作品。

黄均先生并不反对创新,但是始终认真地在继承传统上下功夫。黄先生也有很多创新的作品,建国五十周年之前,中央文史馆组织馆员去看长江三峡,他回来后有感而发,画了很多写生作品,还写了主题性的诗词“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将青绿山水与古典人物相结合创作了《三峡神女》。我个人认为这是非常成功的作品,但是却在参加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全国美展的时候落选了。原因是题材虽好,但手法陈旧。不知道美术界需要什么样的新手法?难道不讲究传统才是对的吗?现在很多工笔重彩画,勾线都是用铅笔,根本没有毛笔线,如果这样那所谓的“工笔” 从何而来?可就是这样的作品却能在全国美展上得大奖。我个人不反对创新,但是对中国五千年的传统还应该有所重视。黄先生的画虽然技法传统,但绝对不同于清末更不等同于民国,不等同于那个旧的时代。他每幅作品都有新的东西在,而且黄先生很努力的在表现新生活。像《草原轻骑》这幅作品,画面中人们骑着摩托车牧马,反映了面貌新颖的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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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姬辨琴》






蒋采苹(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黄均先生的画品、人品给我的印象很深。黄老师从1954年开始教我画画,一直到我1958年毕业。后来我又在中央美术学院工作,与黄先生算是同事,又同黄老师一样在画工笔重彩。后来黄先生又参加了潘絜兹先生组织的北京工笔重彩画会,任副会长,所以我们接触的机会比较多。

今天我们看到很多黄先生的作品,虽然经历几十年,但仍十分鲜亮,似乎是昨天才画完一样。什么缘故呢?这是因为黄先生使用的全部是传统最好的石色颜料:石青、石绿、朱砂。我现在也坚持使用石色,可以说受黄均先生、刘凌沧先生、陆鸿年先生的影响很大。我想传统的石色如果轻易丢掉,不继承下去是非常可惜的。前两年于非闇先生的展览展出了一幅《玉兰黄鹂》,这幅画的石青色背景非常鲜艳,即使那件作品已经画了有六七十年。因为亿万年形成的石色永不褪色,所以画材对于画种非常重要,这不仅是指工笔重彩画,写意画也是如此。李可染先生画的《万山红遍》,用的是自己研磨的朱砂,所以现在看来仍十分新鲜。如果换成化学颜料制成的朱砂,恐怕三五年就整体变色了。黄先生当年非常提倡使用石色,但我们那时候还是学生,使用不起这些颜料。文革结束后我们自己也没办法提倡。现在不一样,现在的画家都有一定的经济条件,有能力使用石色。今天暂且不论黄先生的艺术成就,单就使用画材方面就很值得我们学习。相信即使再过一百年,黄均先生的画还是这么好看。这一点是黄先生亲自教诲我的,到现在我的学生也都使用石色,我也算没有辜负黄老师的教导。

我非常喜欢黄先生的《文姬辩琴图》,今天展览中没有展出。这幅作品尺幅比较大,在人物的构图、色彩运用以及一些细节的安排上都处理地非常好。包括主人公蔡文姬,那种少女时代初学弹琴,不太熟练的神态表达地惟妙惟肖,我看过一次永远都忘不了。黄均老师也能画现代人物,这一点对于老先生来说是很难得的。与他同时代的人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画现实题材的几乎没有,为什么徐悲鸿先生十分看重黄均先生呢?黄均先生非常擅长画素描,我举个例子说明一下黄先生的写实能力。在当时的写生课上,他亲自给我们做示范,让卢沉做模特。卢沉坐对面,黄先生拿一张熟宣纸,不打底稿,直接在熟宣纸上用铅笔轻轻的画,画完之后就拿毛笔开始勾线,勾完之后上色,再把铅笔的痕迹轻轻地用橡皮擦掉,一点不受影响,非常的厉害。我现在也不敢这么画,因为在熟宣纸上如果有过多修改是很容易坏的。而黄先生不考虑,他写实的能力就能达到这样的程度。黄先生从旧社会过来,他努力使自己与时代同步,让自己的作品跟上时代,这一点是非常难得的。现在回过头来看他那幅《硕果》,那是1957年在干校时期的作品。黄先生对画中的情节是有亲身体会的,画面中人物神情的刻画,色彩的运用非常讲究。所以我觉得黄先生努力地跟进时代,努力地表现现代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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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英雄郑成功》






李树声(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首先要感谢北京画院,把中央美术学院该做的事情做了。北京画院是很想梳理自民国以来北京地区的各种画派,以及它的源流演变。如今已经举办过徐燕孙先生、刘凌沧先生、任率英先生,今天又召开了黄均先生的画展,这四位都是人物画领域的代表,而且他们也都是北京“中国画学研究会“出身的画家。黄均先生小时候曾有过“神童“之誉,如果大家不翻史料的话可能对这个神童的称誉还不太了解,黄均先生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成名了,在”中国画学研究会“里也是一位小天才。工笔仕女画的传统能不能很好的继承下去,我觉得可能在很多业余出身,即非美院科班出身画家身上可能会有更好的继承。花鸟画也是这样,于非闇先生工笔花鸟画的传统可能在非学院派画家那里研究的人很多,但是真正在美院教学中却几乎要断档了,教的人越来越少,像金鸿钧老师这些先生也都退休了。对于传统的研究继承,确实很迫切。画院开办的研修班也许可能会对传统的继承起到应有的作用。

今天的展览让我很吃惊,我和黄先生接触几十年,并不太清楚他居然画了这么多不同题材的工笔作品,现代题材的作品也有如此大的数量。我曾编过美院的画册,当时黄先生提供的是《采莲图》,已经属于比较现代的仕女画了。新中国成立以后,黄均先生很愿意去表现新鲜事物,能够比较好的将新的时代风格与传统技法相融合,而且并不是勉强的技法结合。当然这与他一丝不苟的认真精神有很大关系。《白居易像》表现主人公的胡子有虚有实,一根一根线条描绘地非常下功夫,把工笔作品画活了,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且他的《太行山》写生,山水作品、花鸟作品,各种绘画门类的多才多艺也是我今天看展览得到的最大收获。刚才陈谋先生讲黄均老师有很深的文学功底,不仅是这一点,黄老师的音乐修养也很高。当时在田间地头劳动的时候,大家说让黄老师唱颂歌,他唱的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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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莺频向耳边啼》






朱京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接着前面几位先生谈到的传统问题,我简单谈一下自己的思考。张凭先生请黄先生回中央美术学院教学时,黄老已经八十六七岁了。他的一生都在教学,按照李燕先生的话,就是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画画、教学。但是在今天的主流美术里,这种现象已经很少能够见到。扩而广之,北京工笔重彩人物画的传统,包括花卉,在主流美术里不多了。为什么?我觉得值得提出思考。一个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对现行教学体系提出思考?一个是对这个时代为何不出大师提出疑问?曾经听过袁运生先生的访谈,他说要建立中国自己的美术教育体系,我觉得身为一位油画家有这种思考是令人钦佩的。他认为学生一进入美院不是同自己的文明发生关系,而是和西方的文明发生关系。国画系老师自己的作品也是如此,和自己的传统、自己的文明关系不大,而都是多受西方文明的影响。我觉得这六十多年来我们的美术教育,“体用”有些倒置,我想不出大师的原因可能也在此。诗文、书法都没有好的根基,根源可能是大的体制所造成的。我觉得这种“质”的变化可能是从1946年开始,之前的美术院校国画系的教学基本还是传统的国画家,包括北京、南方的画家,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方法比较普遍。虽然当时西方的素描、水彩已经进入院校,但是彼此没有太大冲突。真正的冲突是1946年徐悲鸿重掌美院以后,1947年发生了标志性的“三教授罢教”事件,这是对徐悲鸿改造中国画的方式不满所引发的罢教。从1946年开始,到解放后更是如此,西方的、苏联的美术体系一直笼罩着整个美术教育,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所以刚才李树声先生讲传统的元素可能在民间还能够流传有序,反倒在专业的美术院校里见不到了。我想我们现在既然已经认识到传统是有价值的,是不是可以礼失求诸野?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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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节约》



黄均《硕果》.jpg

《硕果》






杨庚新(《艺术》杂志主编):

每次到北京画院参加“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大家系列展”都非常感慨。黄先生的展览也应该算作这个系列的范畴。实际上这是在回忆历史、梳理历史,我们很多宝贵的历史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渐渐地被人淡忘了,甚至是遗弃了。但我们还应该要重视这些,注意总结,不要怕疼,更不能回避这些问题。比如“中国画从传统向现代的转换”这个问题。这一过程中,我们一方面从西方借鉴了写生,拉近了艺术和生活的关系,这是“徐蒋体系”所做的贡献。但同时我们又丢掉了一些东西,比如传统的观察方法,传统的笔墨语言。如今在这些方面的疏离是很可惜的。今天看过黄均先生的展览,我觉得要对他做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暂不谈他在继承传统方面所做的贡献,单就人物画的变革而言,黄均先生确实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他就画了《毛主席接受新疆人民献礼》,这是很难得的。此后,在各个时期他都有表现时代、表现工农兵的作品,就题材来说他确实是与时俱进的。另外就观察方法和笔墨语言方面来讲,我看过他的写生,比如此次展览的《蒙古人物写生》,画的非常精彩,人物的形态抓得很准,造型也很严谨,用笔也不是素描的办法,而是中国传统的“十八描”,并把它改造成自己的语言,这是非常难得的。靴子的质感表现得很到位,我觉得黄先生在观察方法、笔墨语言上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我们应该很好的去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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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水采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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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楼畔学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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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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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山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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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奔月》






羿逐姮娥上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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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均与入室弟子曾旭






今天又一次站在楼梯上仰望临摹的《引路王菩萨》,菩萨身后是借鉴黄均先生的《天女散花》云纹画法,那么亲切,那么祥和。

时间过的好快,先生离开我已经九年了!虽然是这样,但我总觉得先生离我并不远。在平时创作遇到困难时,偶一凝神,似乎就看到先生慈祥的眼神透过那厚厚的镜片在看着我,并且对我说:“多思”!

当我画完一件满意的作品时,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说话很困难时,对我赞赏地伸出大拇指说:“好!”

今年中秋依然是在忙碌中度过,但是,因为心中有先生您,我觉得特别踏实。

曾旭

2020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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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旭——临《引路王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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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旭《姮娥》

羿逐姮娥上九霄,

清辉万古桂轮高。

沧桑阅尽人间世,

风物从无胜此朝。

丙申长夏临写吾师黄均画意以寄思念之情并录原诗于上。



资料提供:黄均先生入室弟子曾旭

图片校对:李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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